二零一九年四月十三日，天气，小雨。
他不敢将这荒谬的经历讲给别人，因为无人会相信。
唐伟，大三的普通学生，他这几天每次睡下都会做着同一个梦，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，到了后来，梦的经历越发的清晰，直至此刻，他再次被惊醒。
“哎呦，伟哥醒啦，双排差一个，快去上线去！”
那人带着眼镜，见到唐伟起身便伸手招呼着，一边还打开了旁边的电脑。
“快快快，快下来，我都tm的连跪一夜，都快掉到白银了，md，这群坑
货。”
“这坑比队友选个快乐风男，结果0杠8……我……”。
这个宿舍两张上下床，一共四个人居住，唐伟是靠门的右侧下铺，而说话的这人则是右侧上铺，名叫方多鑫，此时他左手正捏着还未燃尽的香烟，一脸忧愁的看着电脑屏幕。
……
我，我又做了这个噩梦。
唐伟从床上惊坐起来，脸上依旧残留着梦中的恐惧，他双目呆滞，心绪难以缓和。
在梦中，他和一个女孩，漫步在一个陌生却又繁华的街道，他还记得有灰色招牌的咖啡店，店内摆放着白色的花盆，梦境最后他出了车祸，无尽的鲜血将他淹没。
唐伟收紧心神，稳住自己的情绪，他看了看正在桌子上充电的手机，自己懒得去拿，便问到。
“几点了？”
既然已经睡醒了，也该收拾下自己，毕竟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啊。
“才三点，今天又没课，快来吧，等你半天了。”
方多鑫抖掉手中的烟灰，转过头用着憔悴无神的双眼望向他，又说到。
“伟哥，你这几天咋回事啊，醒这么早，不像你的风格。”
“你别喊了，这才三点啊，还要再睡会。”
唐伟打着哈哈，他昨天十点睡下，不过五个小时，这点睡眠可无法支撑他今天所要去做的事情，既然才三点，还不如再睡一觉。
他扭过身子，拔掉了正在充电的手机，看着上面满格的电量，他又放心的重新躺下，把头埋进了被子里。
“伟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……”
方多鑫又重新点上一根烟，低头嘟囔一句，便又把目光集中在了屏幕之前，按下了开始游戏。
……
今天，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，苏有水。
他六天前在网上提出了见面，在苏有水同意以后，每次睡下都会出现这个梦，或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。
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约女孩出来。
唐伟想着，不多时便又沉入了梦境。
灯火通明的寝室楼不乏传出欢声笑语，而窗外的世界则是一片祥和幽静，昏沉的路灯下只能偶见学生模样的人行过，因近几日的雾霾天气，即使是喜欢在夜晚活动外出的人们也都缩在了家里，而此时，月色的余晖渐渐熄灭，又一场雾霾开始形成。
“啊！”
随着一声沉闷的喘息，唐伟僵硬的坐直了身体，腹部和右臂突兀传来的剧痛让他又弯下了腰，他摸着自己的右臂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正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。
是的，他又梦到了这个梦，而这次，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疼痛，最后那辆呼啸而过的货车，从他身上碾压而去，右臂撕碎的痛楚惊醒了他。
“哎呦，伟哥醒啦，双排差一个，快去上线去！”
见他起身，方多鑫拍着键盘兴奋的说道。
“痛……”
唐伟的知觉被难以抑制的痛楚撕扯，他脸色苍白，身上的衣服被汗渍浸的湿透，他反复触摸着自己的右臂，以确认他的胳膊还存在，而又有一瞬间，这种令人窒息的痛楚突然退去，只余下喘着粗气的唐伟。
“快快快，快下来，我都tm的连跪一夜，都快掉到白银了，md，这群坑货。”
那方多鑫只是看了一眼刚刚起身的唐伟，整个人便又埋在了电脑前，他熬了一夜，不仅没有看出任何疲惫，这泛着精光的双眼反倒让他更显得有精神了。
此时空气突然显得有些干冷，方多鑫不再言语，他手指点的飞快，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唐伟的情况。
一秒，两秒……
足足过了两分多钟唐伟才有了一些精神，只不过他的脸色依旧难看，像是死里逃生一般。
他最后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手臂和腹部没有任何损伤，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了很多，他在枕边摸索了半晌，眉头一皱，而后猛的把枕头掀开，看着空荡荡的被褥，他大叫道。
“手机？我手机呢？！！”
方多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，手指间的烟都掉在了地上。
他小心翼翼的捡起还未燃尽的烟，转过头一脸嫌弃道。
“伟哥，大半夜喊啥呢，还让不让那些学习好的睡觉了。”
宿舍没有开灯，只有一台电脑闪烁着光芒，方多鑫看不到他的样子，只是抱怨了一句。
“我说，我手机呢，我TM的手机呢？！”
“手机？”方多鑫探探头。
“没人进过咱们宿舍，手机肯定丢不了。”
“我分明，分明把手机放在了枕头下，怎么会？会不见了……？”唐伟这句话声音渐小，因为他看到了他的手机正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充电。
唐伟只觉得他的脑子一炸，整个人都要晕了过去。
他分明将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，就在刚刚睡醒前，而现在，自己的手机却出现在了桌子上。
“刚刚，你有没有碰过我手机？”唐伟的嘴唇打着哆嗦，声音抖得厉害。
“手机？没有啊，我一直都在玩撸。”
方多鑫感觉此时他有些异常，终于仔细的看了他一眼，暗淡的灯光下，他只能看到唐伟双眼睁的老大，结合着刚才他一惊一乍地表现，方多鑫觉得此时他有可能做了噩梦。
“几点了？”唐伟用双手撑着身子，对上了方多鑫的眼睛。
方多鑫不敢去看，连忙道。
“才三点多，还早，早着呢，你还能再睡会……”
听到才三点多，唐伟又猛的大叫道。
“怎么可能才三点多，我睡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才三点多？！”
唐伟的性格在班里都是出了名的佛系，从未出现过如此失格的现象，看着他如坠魔怔的样子，方多鑫将游戏声音放到最小，放了一首较为轻快的歌曲。
“伟哥，冷静点，别大喊大叫的，你是不是做噩梦了？”
他依着电竞椅，淡淡吐了口烟圈，整个人埋在烟雾里，若隐若现的样子好似升华了一般。
“我之前也做过噩梦，最多吼上两声，一醒来啥都忘了，怎么感觉你这后劲还挺大的啊。”
他调侃着。
“又，又是梦吗……”
方多鑫的话果然有些作用，唐伟停下了躁动，他盯着自己的双手，反复看了好一会，动作有些僵硬的下了床，穿上鞋子。
“你干啥去？”方多鑫叫道。
“冷静下。”
推开门，一股阴冷的气流便迎上了唐伟，寝室外多数同学都已入眠，寂静是此刻的主旋律，唯有唐伟走动的声音在此回响，走廊尽头被浓密的黑暗笼罩，那里有一扇窗户通往着外界，目之所及好似倒灌入海的游轮，焦黑的海水呼啸着冲破窗口，带着令人窒息的寒冷涌入狭窄的世界。
冰冷的空气让唐伟有一瞬间的恍惚，刹那间他清醒了许多，再回忆起方才的梦境时，却已经是非常的模糊。
学校的水龙头早晨使用都会传出腥臭的气味，让它流淌一段时间才会恢复正常。唐伟靠在墙壁上，看着潺潺而动的自来水，脸上竟出现了笑容，此刻的他越发清醒，丝毫没有受到噩梦的影响，他的脑袋里唯有那个女孩以及即将到来的约会。
他只洗了把脸，便回去了。毕竟此时才三点一刻，他的约会是在十点，这段时间就陪着方多鑫打会游戏。
……
四月十三日，天气多云。
时间流淌至了八点半，唐伟开始收拾自己，镜子中的他耳朵包裹着白色纱布，好似受过伤，他转过身子看向腰间，用手平了平身后的衣折，确认没有任何异常，他才放心下来。
可不能忘记吃药。
他嘀咕着，将手中白色药丸吞下，又重新审视一遍自己后，才走出宿舍
他未曾想过今天的浓雾会如此之剧烈，视线被阻隔在十米之内，人类所发出的声响穿过浓雾从更远出传来，却不见其中身影，眼前翻滚的雾气膨胀而清冷，他用手拨了拨，好似在深海中游动的水母般，滑溜溜的触手总会从手中挣脱。
“这么大的雾，希望不要影响到……希望今天一切顺利。”他低语着做了个祈祷手势，便有些紧张的出发了。
他们见面的地点是在市中心附近的一条步行街上，时程如果坐地铁的话不过四十分钟。
这一路上他幻想着见面后第一句话该怎么说，手掌应该放在哪里，是叫美女呢还是叫小姐姐呢，中午该去哪里就餐，下午又该做些什么，是看电影或是去游乐场，是AA呢，还是他请客，结束之后他又该怎么再见……
是啊，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见面，而大多数时，因为他情商不高，除了能在游戏中和朋友们口嗨，其余时候，他总能把对方聊生气，被删好友和屏蔽是常事。
现实中除了同班的女孩子，他从没认识过任何异性。
为此他的交际圈只存在于网络中，与室友玩游戏是他唯一的乐趣。
而这次，却是他提出来的见面，他和那个女孩有着共同的爱好，喜欢二次元以及某个网络游戏。
他很兴奋竟然有个女孩子同意与他见面，为了今天他准备了很多，衣服鞋子发型，还有备用的几套方案，练习生疏的普通话，按时休息让自己没有看起来那么憔悴，吃水果吃早餐让自己变得更正常，等等这些，丝毫不亚于因为人生的一次转折点而做准备。
毕竟这是极少数能够与他有着同样爱好，而未讨厌他，又能与他聊下去的异性伙伴。
九点三十分，地铁到站了。
浓雾依旧没有消散，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市中心的缘故，人流量多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，冲淡了本应更剧烈的雾气。
穿过拥挤的人群，在这条人声鼎沸的街市中行了十分钟，唐伟在一家超市前停了下来。
这是他们约定的地点。
唐伟打开手机，瞅了瞅自己的发型，又将袖口和领口整了整，再环绕看了自身一圈，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之后，他才打开聊天界面，发了个定位，又附加道。
我在**超市前面，右手边方向，穿着黑色的衣服。
他忐忑很久，又修修改改自己的语言，才将这条消息发了过去，而后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，不再敢去看。
不多时，手机叮的响了一声，他知道这是苏有水回复了。
她的回话很简单，只有短短的一个字“嗯”。
唐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，便没再回复，而是立在原地焦急忐忑的等待着。
九点五十二分，阳光出来了。
他环绕四周看着每一个女孩子，觉得每一个都像是苏有水，每一个又都不是苏有水。他又怕某个一直被自己注视的女孩突然跳出来说“是你吗？“，而这种场景他觉得异常尴尬，便低下头不再去寻找。
他数着路上来往行人的步伐，无助的手掌始终不知应该放在哪里，听着来往情侣之间的谈话，他也幻想着是否可以和苏有水如此阔谈。
“嗨……”
“那个，是你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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